从我记事时起,我家就养狗,几十年我们虽搬过很多次家,却一直住平房,没间断过养狗。住平房的人家都有宽敞的院子和菜园,家家养些鸡鸭鹅狗。我家除养了一些鸡鸭和一只奶羊外,还有一条狗,狗免疫力强,很少生病,能活十几年。狗一生担负着看家护院的职责,只要生人一走进院子,它就会向主人报信。对于食物,它从不挑剔,也不与其他家畜抢食,它知道在吃这件事上,它的地位是最低的,好一些的食物轮不到它。

  童年时,我家住在黑龙江浩良河镇吉星村,养过一只叫黑子的狗,这只狗的寿命短,只活了3年多便死了。它死得悄无声息,像没来过这世上一样。那时我父亲在镇上机耕队上班,每天下班回家要经过汤旺河上的一座很长的通火车的大铁桥,桥上有桥梁兵看守,过了桥再走几里路才能到家。黑子知道主人回家的时间,每天便从家跑四五里地来到大桥头接父亲。早晨父亲上班走时,它也一直跟到桥头,等到父亲上桥走远了,它再原路返回。

  黑子很勇敢,有次夜里一只饿狼跳进院子向圈里的山羊发起攻击,黑子发现后一边吠叫一边和狼搏斗,最终狼落荒而逃,黑子虽受了伤,羊却安然无恙。黑子很聪明,当生产队的地里苞米刚结棒时,它就钻进茂密的玉米地里,寻找到成熟的苞米,用爪子扒下来,撕开苞米叶,啃里面的嫩苞米粒吃。那年月食物匮乏,人都吃不饱,狗要想活命,只有靠自己找食。黑子因能找到食物果腹,不但没像村里有些狗那样瘦骨嶙峋,还很健壮,毛色黑亮。

  有年秋天我父亲突然调到南岔机耕队工作去了,很长时间没有回家。黑子天天到浩良河大桥头去接主人,可每天都是孤零零失望地自己回来。村里有人经常看到它蹲坐在桥头冲对岸哀号,说黑子可能是想主人想疯了。果不其然,此后它开始渐渐消瘦,两个多月后,默默地死在了家里。

  母亲把黑子死的事告诉了同村的姥爷,姥爷就把黑子扒皮用锅烀吃了,母亲给我父亲留了条大腿,同盐腌了放在坛子里。当父亲从外地回来,听说黑子死的经过,情绪低落,那条留给他的狗大腿,他一口未尝,并且从此不食狗肉。直到五十多年后,一提起那条黑狗,年迈的父亲还会说:那是条有感情的好狗,比有的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