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岁的Hylton Nel在Zoom那头指着电脑说“这台机器”。他确实住在世外桃源,他的家和陶瓷工作室位于南非卡鲁的一个小镇,花园和半荒漠地带浑然一体。他想着人的脸捏了很多猫咪,他在盘子上画画、写日记,它们是他生命的容器,也真的可以用来吃饭。
1941年,Hylton Nel出生于赞比亚,在南非北开普敦父母的农场度过童年,在罗德斯大学读完美术,接着去了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学陶瓷。毕业后他在英国开过小古董店,在若干美术学校教了十多年书,直到受够了上班,决定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做陶,他搬回物美价廉、自然风光无限的南非,那年他50岁。
做陶对他来说是个实际的选择,是工作,也是快乐源泉。他的作品骨骼惊奇,像小孩的骨头,不那么直,不那么圆滑,每个都不一样。他对颜色敏感,他最喜欢的椅子是棕色,喜欢天是蓝色,喜欢绿色的树,青色的瓷器,翠色的玉。他说粉色很微妙,时而明快,时而柔软。他觉得油画很难,于是盘子、花瓶和碗都是他的画布。他把人画成猫,把心情写成谜语,还有对政治时事的不吐不快,或对肉体的天然爱好。你能看到,他对生活的很多眷恋。
“他生活的方式太美了,你不可能不受启发。”去南非探望过艺术家的Kim Jones说出心声,因此有了Dior Men 2025春夏系列秀场那些比人还高的猫咪雕塑,陶瓷别针、陶瓷领巾,毛衣和手袋上那句“Dior for My Real Friends”出自艺术家写在盘子上的“Champagne for My Real Friends”。Hylton Nel的灵感则是包罗万象的记忆,具象体现在他家中星罗棋布的物件和书籍,不同地域、历史、宗教、艺术、文学,纵横交错,还有他对中国文化的情有独钟,牵动了他的创作思绪。
造物之人也是爱物之人,他谈起物件如恋人絮语,它们保存了他的心动和欢乐。终究,人不过回忆,物,是回忆真实存在过的证明。
Hylton Nel(以下简称H):我是欧洲人,也许还有点非洲血统,毕竟我们在这生活了三百多年,但中国文化对我影响最深。拿陶瓷来说,我知道有为宫廷制作的,有为学者制作的,通常都是男人,也有女孩,《红楼梦》里就有个女孩(黛玉)喜欢男人喜欢的东西,但我更感兴趣平常百姓每天用的东西。小时候我在南非北部的金巴利市上学,那里有家中国商店,一个男人和他的三个儿子看店,他们有各种各样的中国物件,我买了个白色观音,是现代制品,后来又买了个老的观音,现在我有两个观音,它们非常漂亮。我也喜欢中国小说,喜欢《红楼梦》,我觉得小说更能描绘人的真实生活。这些东西已渗透到骨子里。我现在去哪都带着一块玉石,它是条鱼,我喜欢触摸它。
曹雪芹家负责织造,他在《红楼梦》里大量对衣物的描写除了装饰作用还有隐藏含义,这让我想到你2023年的展览名“This Plate is What I Have to Say”。对你的创作来说,功能性有多重要?
H:非常重要。我做了很多盘子,我知道有人买了我的盘子就把它们挂在墙上,不会拿来用,那也没关系。但我吃饭都是用自己的盘子,我必须使用才能更好地理解它们。比方说,我现在做作品不会用绿和红,因为它们会和盘中食物混在一起,绿叶菜或番茄之类的。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用粘土创作的基础就是功能性。当然我也喜欢摆着好看的东西,但创作的想法都是从怎么使用开始。
你当过老师,明白在历史上艺术起初就有具体功能。现在不少人认为艺术“无用”,你怎么看待这样的转变?
H:我想艺术的功能性一直存在,只是或许那些买艺术品的人,大多数有钱人,还是喜欢把东西挂起来。我认识少数几个收藏我作品的人,他们真的会用我的东西,看到我的“老朋友们”有了不同用途,我很高兴。
你的作品上常有具体日期,还有日记一样的句子,好像你的部分记忆存在了作品里。
H:是的,其实记录日期很有用,因为每天都是唯一的,日期帮我记住了过去,提醒那些事何时发生。有些盘子可能什么都没写,只有一幅画,但它们记住了我做这件东西时的真实感觉。我想自己是个感性的人,我的花园里种了很多植物,我能记住这株来自这里,那株来自那里。我生活中所有东西都有记忆,它们彼此联系。我去过中国两次,基本就是北京和上海,我很喜欢一家古董店,那里有件玉螳螂,老板张先生告诉我它可能出自晚唐。螳螂是很凶猛的昆虫,有时被视作勇气的象征,它就在花园里保护着作物……我扯远了。
H:太美妙了,我喜欢去路边馆子吃饭,那种“脱贫致富奔小康”的生活状态很迷人。我第一次去中国大概是2010年,我的北京朋友带我去上海吃小龙虾,那里的奶奶像对小龙虾施了魔法。九年后我又去上海,之前在外滩住的酒店已经不在了,但不知不觉我又走到那条小巷,才发现就是当初那个奶奶制作美味小龙虾的地方。那地方很小很挤,两张桌子一个冰箱几乎就是所有了。当时有桌客人,三四个女人,其中一个走过来说她会英文,可以帮我点菜,我说我想吃和你们一样的。那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女人们喝着啤酒,吃着,笑着,像沉浸在音乐里。我还去了上海博物馆,有件我很喜欢的瓷器,唐代的海棠式碗,太美了,我之前在书里见过,但见到实物还是很激动。
H:我想是童年吧。小时候我在地上捡到一个小佛像,那是我见到的第一件关于中国的东西,就把它挂在脖子上。我想一切都从童年开始,玩粘土也是,当时还不懂烧制,只把粘土滚来滚去。我也很喜欢画画,画家具,画织物。
H:在西方我们不学水墨画,对我来说,油画似乎可以无止尽画下去,我不知什么时候才算完成。但做陶很好,你先做这个,再做那个,然后它就完成了,不管最终好坏,至少它是完整的,我喜欢这样。我的作品底子里和中国有关系,我是用毛笔画的,我知道我没法像中国人那样用毛笔,因为很多中国孩子从小就学写毛笔字,我并不企图去接近自己崇拜的中国书法,我没法达到那种高度,却还是用了。虽然做不到,但无论如何,我必须按自己的方式去做。
H:画猫比较容易,对我来说,猫像人一样,我画猫时想的是人,但人的表情很难画,所以就画猫了。我想,猫是人的替身。我也喜欢猫,小时候我家有猫。中国人也很喜欢猫吧,很多人养在商店捉老鼠,我有本摄影书叫《Shop Cats of China》,全是住在商店里的猫。
H:(大笑)我知道,互联网确实对这些图像非常感兴趣。我听说很多人用电脑看内容,他们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看“枕边书”,很有意思。画它们只是我的一个爱好,但我主要考虑的是颜色,怎么把一种颜色和另一种结合,形成某种反差。主题倒是次要的。
那我们谈谈颜色吧,我注意到1960年代你最早的作品偏褐色调,到1980年代它们变得活泼起来,直到最近呈现出一种平静感,是什么影响了你的调色盘?
H:我想更多是技术原因,开始我只用最简单的颜色,那些颜色有很长历史,如蓝色、褐色。随时间发展,更多颜色被开发,我甚至在现代中国陶瓷上看到了非常鲜亮的橘红,不知道那是什么做的。起初我还不太情愿用新色,如果用红我会用铁锈红,不想用太刺眼的颜色。我喜欢颜色看起来安静点,但有时不尽如人意。
Kim Jones关注你的作品超过十年了,你也去过他家。你和Dior Men的合作是怎么发生的?
H:他在英国买了些我的作品,后来到南非,在画廊又买了些,然后他来看我,我发现他很好说话,很有趣,很活泼。之后他又买了盘子,和为Dior工作的纺织品专家一起把它做成了毯子。经过一系列他和我经纪人的沟通,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最后看到成果我真的很开心。虽不是个时尚的人,但我喜欢看大家对时尚的热情。我在中国就喜欢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打扮漂亮的年轻人,他们有些穿着另一个时代的服装,真的很有趣。
H:我最近读到,很久以前中国传统使用的东西或艺术中的一些装饰,其实从未消失。它一直在那里,随时间变化,就像中国花瓶的形状常参考古代青铜器,但它不断变化,变成了陶瓷。
H:从小我就喜欢看商店橱窗,看里面的陶瓷,最喜欢那些迪士尼公仔。有一年生日,妈妈送了我一整套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白雪公主穿着蓝裙,太漂亮了。晚上上床时,我会叫妈妈拿其中一个给我,让我看着睡觉。这么多年过去,它们都有些碎了,但那些画面是我的起点之一,我想要更多像迪士尼一样的东西。
H:工作时,我喜欢带着好心情进入状态,幸运的话还会有些“神来之笔”,这都会在作品中体现。我把桌子收拾干净,颜料放好,精神准备就绪,这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快乐。我想在世上创造让人高兴的东西,而不是使人沮丧,我不喜欢压抑的东西,喜欢做盘子,因为做盘子时我能感到平静和喜悦。
H:当然,永远都会,因为你会期待它成为某个样子,但烧出来总有些微不同。打开窑门的时刻永远是紧张的,有时特别好,有时糟透了,有时过了很久再看又有不同。你得给它们时间才能看得更清楚。
H:我的花园。我喜欢到花园散步,看各种植物和石头。室内也是,我有各式各样的东西,中国的,英国的,德国的,非洲的,可能很普通,但我很喜欢,心情好的时候就走过去拿起来看看。我有一个钧窑,张老板说是金代的;一个梅瓶,最初可能用作酒器,后来成了花瓶;还有一个中国北方的壶,纯白色的,白色是很丰富的颜色,暖白,冷白,青一点的白色。我还有四只狗和一只猫。
H:我是一定会带东西的,但为了行李不超重,我只带那些等我回家还会非常珍惜的东西。我随身的玉是在巴黎买的,老板娘告诉我它自中国,是个苏格兰人收藏的。当时我刚拿在手上就感觉到,是它了。去巴黎前我还想着我什么都不缺,有好多东西了,不过或许可以有一块随身的玉,然后就找到了。老板娘人非常好,她从小喜欢中国文化,店非常漂亮,有好多漂亮的书和物品,非常奇妙。
H:就像处理生活里其他事一样。比如你出门遇到天气不好,但还是得出门。我们必须面对。这也是经验,也许下次你就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也许,你还是会。通常买的东西我都喜欢,久了之后可能发现它这不好那不好,但没关系,我都接受。
H:是的,东西太多了,但这些东西总有一天会属于别人,有些不见了,有些坏掉了,有些我送朋友了,生活就这样循环往复。我就留着像这块玉这样私人的小玩意,我喜欢它的颜色,快乐的颜色。
H:不会。我们用各种各样的东西创造了这个世界,我们喜欢这些东西,除非它们太过了,破坏了你的生活,再有趣的东西一旦过度也可能变得无聊。比方说有人只想要钱钱钱,太无聊了,我没法和只喜欢钱的人聊天。有些真正的好东西无需花什么钱,甚至是免费的,有时你捡到一块很漂亮的石头,很喜欢,你就快乐了。
H: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些事做不了,我就不想做了。如果有些真的很漂亮的东西,但非常贵,那我就不想要了。我只想要能负担得起的东西,有些东西在博物馆,我时不时去看一下就好。像上海博物馆,有各种家具、织物、石头、瓷器、青铜器,那是另一个世界,有这样的地方存在是很棒的,每个人都能去看,去享受。有些东西拿在手里会让人满足,而有时把东西丢掉也感觉很好。
H:我现在很老了,动作很慢,周末通常就不干了,所以工作日我尽量每天去。不过很多人来找我,有时我得等他们散了才能干活,有些工作我不介意有人在,但画盘子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
H:读书,走去花园看看,谁开花啦,谁凋谢啦,谁需要水啦,主要就是这些。偶尔我也出门,昨天我和朋友去城里了,坐着喝酒聊天,挺好。但大多时候我都在家,有时什么也不做,就看看天,看看树,看看小鸟。
H:是啊,无所事事很重要,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做,但其实已经在做了。中文也有个形容叫“无用之用”。除了吃饭睡觉这些必要之外,你还可以拥有些不必要的东西,但它们是必要的,不是吗?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编码物候》展览开幕 北京时代美术馆以科学艺术解读数字与生物交织的宇宙节律
周杰再度发文追忆琼瑶,字里行间流露线岁刘德华红馆开演唱会,获众多年轻女生捧场
搭载鲲鹏超能混动C-DM 奇瑞风云T11PT车下线PLUS Ultra官图发布 预计12月上市
《编码物候》展览开幕 北京时代美术馆以科学艺术解读数字与生物交织的宇宙节律
IDC:预计明年中国智能家居市场出货 2.81 亿台,同比增长 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