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造成死亡人数最多的是哪一种传染病？它既不是一度肆虐的非典，也不是传染广泛的乙肝。卫生部刚刚公布的2003年上半年全国重点传染病疫情表明，高居全国甲、乙类传染病发病数和病死率首位的是一度得到有效控制的狂犬病。狂犬病是国家法定报告管理的乙类传染病，也是常规疾病监测的重点传染病。现在，这种极具危险性的传染病为什么又会再次回潮，并且成为头号传染病杀手呢？
地处苏北的江苏宿迁市，现在正在全市范围内进行一次集中诛杀野犬、病犬、狂犬的专项行动。根据当地市政府下达的一道紧急通令，到9月25日，宿迁市各部门组织的专门力量，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将野犬、病犬、狂犬全部杀光，对阻碍、抗拒捕杀的人，由公安机关依法查处。作为一级地方政府，宿迁为什么要对这些犬大动干戈呢？
鲍霞，宿迁市耿车镇大众村村民。今年6月10号，她10岁的女儿蔡可望被狗咬伤，今年的8月13号，蔡可望狂犬病发作，仅仅3天后，蔡可望就永远离开了家人。虽然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是鲍霞还是无法从失去女儿的巨大悲痛中解脱出来。
今年6月10号，蔡可望像往常一样离开家去上学，刚离开家不远，一条无主的成年狗就扑了过来，蔡可望手和躯干部位多处被咬伤，事后虽然蔡可望注射了狂犬疫苗，但是狂犬病还是夺去了她的生命。
王占元，宿豫县南蔡乡长庄村村民，今年7月份他和蔡可望一样在家门口被一条野狗咬伤。
王占元妻子蔡霞：“他走在路上刚一半，就被小狗咬了。到那对门他也没有喊，一到对门就说，赶忙拿钱给我。我说干嘛，他说我被疯狗咬到了，你快拿钱给我去打针。”
8月30号，狂犬病发作两天后，王占元老人在徐州市“97医院”离开了人世。
王占元女婿张亚飞：“他这个浑身膀子、脖颈、肋巴都摇动，好像秒把钟就得抖。”
狂犬病，俗称“疯狗病”，是一种由狂犬病毒所致的人畜共患急性传染病，主要传染源是携带狂犬病毒的病犬，人被咬伤感染此病毒后一般会在5—60天内发病，最长的潜伏期可达10年、20年。狂犬病可防不可治，被咬伤后应在24小时内接种狂犬疫苗，有效率可达98%。如果不接种狂犬疫苗或者接种无效，一旦发病，死亡率为100％。
按照宿迁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统计数字，今年以来狂犬病已经夺去了27人的生命，但是在这份死亡统计表上，记者没有找到王占元老人的名字，同时记者还走访了另一位狂犬病患者——宿豫县王官集镇万林村5岁的女孩王春艳的家庭，但是在27人名单上记者同样也找不到王春艳的名字。
宿迁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邹华章：“我们这个传染病是一个统一报告系统，病人到医院就诊以后，只要确诊的一些传染病包括狂犬病，医疗机构都会及时向疾病预防控制机构及时地报告。但也不排除有疏漏，这个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化的。”
死亡的人数难以准确统计，被狗咬伤的人更是比比皆是。在宿豫县晓店镇防保所，记者遇到了前来打防疫针的三巨村村民王丽，她是在街上卖豆腐时被狗咬的。
在今年以来晓店镇防保所注射狂犬病疫苗的登记簿上，记者看到每天都有两到三人登记注射狂犬疫苗。今年以来，仅到晓店镇防保所注射狂犬疫苗的人数已经超过了300人，平均每月大约40人左右，但这还不是晓店镇被犬咬伤人数的全部。
晓店镇防保所所长丁迎新：“我们接诊的就已经有40人左右了，这还有到其他乡镇的呢，这个确切数字我也搞不清。”
整个宿迁市到底有多少人被狗咬伤同样无法统计，目前能够统计出来的数字只能是去年全宿迁市各级防疫站、防保所总共为3万名被狗咬伤的患者注射了狂犬疫苗。注射一次全程5针狂犬疫苗需要150元，这样去年一年，仅注射狂犬疫苗一项就让宿迁市的老百姓掏出了450万元。
1998年到2001年，宿迁市连续4 年没有狂犬病发生，但是从2002年开始，狂犬病再次在宿迁出现，今年到目前为止该市死于狂犬病的统计人数已经达到27例。宿迁市狂犬病从无到有、死灰复燃和近两年狗类中狂犬病病毒流行有一定关系，但是，还有很多人为的因素也在加快狂犬病的传播速度。
狂犬病是一种由狂犬病毒引起的传染病，绝大部分病例都是通过动物咬伤传染，发病后表现为过度兴奋、怕水、怕声，所以又叫恐水症。人被狂犬咬了之后约有1／3要发病，一旦发病就无法治愈。但是只要在咬伤后及时采取有效的预防措施，狂犬病发病率就下降到只有1％至2％。既然如此，宿迁市狂犬病发病率为什么还会居高不下呢？当地的狂犬病防治体系还存在什么问题？记者在宿迁进行了进一步调查。
今年的6月10号，宿豫县耿车镇大众村年仅10岁的女孩蔡可望被狗咬伤后自己跑到了附近这家私人诊所——杨尔威诊所处理伤口，她的母亲鲍霞闻讯后也赶了过来。
鲍霞：“我跟医生说小孩是疯狗咬的，就问有没有这样的药？他一定说有这个药。我问你有的药是不是真的，他说是真的。”
但是事后的调查显示，个体医杨尔威的承诺是靠不住的，他给蔡可望注射的疫苗存在着严重的问题。
由于疫苗的运输、存放各个环节需要一个由各种冷藏设备构成的冷链系统，因此国家规定只有防疫部门才可以购买、使用疫苗。但是仍有不少小医院、诊所和杨尔威诊所一样惟利是图、违反国家规定从不法药商那里直接进货。
根据当地村民介绍，6月10号蔡可望被咬伤的当天，还有3个人被同一条犬咬伤，但是他们都是到宿迁市防保所和外地防疫部门注射的狂犬疫苗,3个人全部安然无恙。
邻居：“我知道情况最清楚的，人家连夜赶到徐州打针的。现在没事了，伤口已经长上了。当时他的伤口很大很宽，咬在这个腿肚上，血都往外淌，属于重伤。”
知道这个情况后，蔡可望的母亲鲍霞更加悲痛欲绝，她一直在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带女儿到正规的防疫部门去注射狂犬疫苗。
鲍霞：“不管谁家大人小孩，被狗咬到的坚决不要到那诊所看，一定到防疫站里看，在这些乡下诊所里打这些针，太骗人了。”
目前，杨尔威诊所已经被卫生部门停止营业，杨尔威个人也不知所踪。卫生部门表示这件事处理很棘手。
宿豫县卫生局副局长肖玉敏：“从我们卫生部门来讲的话，就是责令他暂时停止执业，进行整顿。另外处以罚款，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
据统计，整个宿迁市共有乡村医院、个体诊所2000多家。加上狂犬疫苗的销售缺乏严格的控制，因此管理起来难度很大。
邹华章：“如果要解决这个问题，就是要实行专控专供。按照一个系统供应下来，其他任何单位个人不能搞这个经销。近期内准备在宿迁采取专供，搞防伪标志。各个县从市统一领取，领取以后贴防伪标志，批号是规定的。”
宿迁市疾病控制中心同时还反映，除了狂犬疫苗管理混乱外，导致狂犬病高发的另一个原因是应急预防药物——狂犬血清的停产。
邹华章：“以前用狂犬血清，过去对重伤者在注射狂犬疫苗前一般先注射狂犬血清进行预防，效果非常好，但是从今年4月开始国家开始淘汰狂犬血清，但是市场上还没有。”
今年1到5月份，整个宿迁市狂犬病发病总数为7例，但是在市场上狂犬血清基本断货2个月后的6月份，宿迁全市的狂犬病就达到了4例，7月份上升到6例，8月份则上升到了9例。家住宿豫县晓店镇的杨学春9月5号被狗咬伤后四处求购狂犬血清都没有买到。
杨学春：“就是怕它是疯狗，要不是我还不去找血清了。南边山东都打电话问了，都没有狂犬血清。”
找不到血清,杨学春只能在忐忑不安中度日，对于家境不错的杨学春来说，只要能买到血清，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但是与之形成很大反差的是很多农民被狗咬后连打狂犬疫苗的钱都掏不起，注射狂犬疫苗需要150元钱，这对一些相对贫困的农村家庭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宿豫县埠子乡街南村的陈月梅就是因为拿不出150元钱没有注射狂犬疫苗。
陈月梅到当地村卫生室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村医朱德龙还曾经明确告诉她要去防疫部门打防疫针。
埠子乡街南村卫生室医生朱德龙：“利害关系都告诉她了，只是她当时就不去。不少人都不打，抱侥幸心理。还有一方面是经济问题。”
心存侥幸的陈月梅没能闯过这一关。据了解，今年以来宿迁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统计的27例狂犬病死亡者中只有13人接种了狂犬疫苗，接种率只有48.12%。
病毒流行、疫苗无效、血清短缺，再加上部分患者的侥幸心理，种种原因综合到一起，使宿迁成为狂犬病的高发区。在目前的条件下，当地绝大多数农民不可能去给每条狗打防疫针，要求他们给狗领证的难度也更大，这种情况下，宿迁当地遏制狂犬病疫情抬头的有效手段只剩下一条，那就是强制清除无证野犬和病狂犬。
尽管狂犬夺命的消息一天多似一天，但是这并没有改变当地农村居民养狗的习惯，而狂犬病死者家属也并没有感到害怕。
在宿迁市农村基本上是每户一条狗，有的农民甚至一家养好几条，据统计，整个宿迁市狗的数量达到了100多万头，当地农民为什么要养这么多狗呢？
农民：“喂狗每天要看门，恐怕遭小偷。主要是防贼防小偷，现在小偷确实多。”
为了遏制狂犬病的发病势头，今年8月22号，宿迁市政府下发了《关于集中开展扑杀野犬、病犬、狂犬专项行动的紧急通知》，决定从8月25号开始到9月25号在全市开展集中灭犬行动。
邹华章：“从目前疾病流行情况看，在人群流行之前很可能在犬之间出现过比较大范围的流行，所以现在对捕杀犬的问题应该是一个首选措施。除了军犬警犬，还有个人养的宠物犬这些有准养证的狗之外，其他我们都视为野犬扑杀。”
宿迁市的这次灭犬行动力度、决心、规模之大都是史无前例。这里是宿豫县晓店镇三巨村，记者参加了这个村村委会组织的一次打狗行动。
村委会主任：“只要是没有挂牌防疫的狗全部打掉。对全村所有狗进行逐户排，先进行登记造册，全村统计出来大大小小583条狗，现在到目前为止全村已经灭了560条，下余23条。最近两天要彻底打清。”
晓店镇党委书记丁厚金：“我们每个村按照千分之一的比例，成立了村级联防队，经费全部由镇里出。现在我们联防队已经成立起来了，每天晚上进行打更站岗。”
很多乡镇也采取了和晓店镇类似的做法，使灭犬工作获得了群众的大力支持，目前，宿迁市100多万条狗只剩下不到1/3。在开展集中专项行动的同时，宿迁市还出台了《宿迁市城乡养犬管理暂行规定》。按照这个规定，专项行动结束后，养犬必须到公安部门办证、到兽医部门注射防疫针,同时还必须拴养、圈养。
今年1月至6月，全国狂犬病发病人数达到545人，比去年同期增加了89人。狂犬病疫情上升的直接原因就在于，部分地区养犬增多，城市的宠物犬、农村的看家犬数量及密度明显上升，与此同时，相关管理又不到位，造成犬只管理失控，狂犬疫苗接种率下降。那么，有没有办法建立一个切实可行的养犬管理制度，保证人和犬的安全呢？
10月15日起，北京市将开始施行新的《养犬管理规定》，确定在北京实行养犬登记、年检制度。养犬人在取得养犬登记证后，必须到畜牧兽医行政部门批准的动物诊疗机构对犬进行健康检查，免费注射预防狂犬病疫苗，领取动物防疫监督机构出具的动物健康免疫证。这些管理手段能否控制狂犬病的传播？记者对北京市的养犬情况也进行了采访。
治安管理总队犬类管理科科长刘卫民告诉记者：“1995年的时候，全北京市有21万条狗，今年数字达到了60万条，每年平均增长率都在3万条左右。在今后一段发展时间内养宠物还会有热度。”
根据刘卫民的估计，以后北京养狗的数量每年还会增加4万条左右。这不仅会带来管理的难度，也会增大感染狂犬病的可能性。由于目前还没有有效的办法治疗狂犬病，预防就成了关键。而预防的主要方法是给狗注射狂犬疫苗，注射一支狂犬疫苗需要60元钱。在北京市的几个小区和宠物医院，记者对大约50条狗的疫苗注射情况进行了随机调查。
在我们调查的50条狗当中，注射狂犬疫苗的比例达到了95%以上。狗主人们对狂犬病的注射还是非常踊跃的。仅北京博爱宠物医院一家，最近一个多月以来，就为1500多条狗注射了狂犬疫苗。
但是一提到给狗办户口，人们就显得非常谨慎。给狗办户口是早在1994年北京市做出的限养规定，要求养狗的人要缴纳5000元为狗办一个“身份证”。但是实际情况又是怎样的呢？
居民：“办证还没上，到10月15日给它们办，不办怎么办？打针养，花了钱了。”
在我们所调查的50条狗中，只有20—30%的狗有正式的身份证。对于这一结果，我们北京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总队犬类管理科得到了求证。
刘卫民还介绍，目前，北京市居民养狗数量已经达到了60万只。而且还在每年4万只的速度增加。这就使宠物的管理和防疫的难度加大了。那么，狂犬病在我国的发病情况是什么样的？在狂犬病的防治上存在什么样的问题呢？记者走访了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传染病预防控制所的专家张永振。
张永振：“1998年以后，狂犬病的发病人数就开始持续上升。2002年全国发病人数是1122，2001年全国发病人数是800多人，2000年是500多人。由此可以看出，我们整个现在近几年的话呈现了一个上升趋势。目前狗的免疫接种率低是我们近几年来狂犬病上升的主要因素之一；第二个方面，狗的数量在快速的增加。像湖南省全省养狗大概有2000多万只，而实际上它整个全省每年进的狗用狂犬疫苗还不到50万，你即便把这40多万全部接种上，一针都不浪费，你的免疫接种率也是很低的。广东、广西这些高发省区同样存在这个问题，就是说犬本身登记注册、免疫接种率太低。”
张永振还向我们介绍了国外成功的做法，美国、欧洲等国家狂犬病的发病率较低，除了对宠物进行严格的登记管理外，主要还在于对宠物采取了有效的疫苗接种措施。
记者：“从这个预防狂犬病的角度来说，是不是注射了狂犬疫苗就一定会有效？”
张永振：“必须对狗进行疫苗接种，目前来看预防狂犬病最好的办法是疫苗接种。这不仅是说，狗刚生下来的时候你要进行疫苗接种，而且你每年都要进行疫苗接种。这样的话，就保证首先动物不携带狂犬病毒，才能保证人不被感染上。另外一点，除了狂犬病以外，一只狗至少可以携带20多种病原，这里面就包括细菌性、病毒性的，还有寄生虫。实际上，我们应该提倡不宜和狗过分的亲密。”
记者：“人们总是会一想到狂犬病就会想到狗，是不是只有狗才会传染狂犬病？”
张永振：“不是。一般来讲，狗是主要的传染源。但包括人、猫、家畜家禽都可以感染狂犬病病毒，大致在80％多的病例都是因为狗被咬伤以后患病死亡了，另外的线％左右是因为猫抓伤咬伤以后发病死亡。”
张永振特别提醒大家，不只是狗的身上带有狂犬病毒，猫、老鼠、蝙蝠等所有温血动物的身上都会携带狂犬病毒。
一旦被狂犬咬伤，要马上用20％的肥皂水或0.1％的苯扎溴铵反复冲洗挤压伤口半小时左右，清除含病毒的唾液和血水，然后，尽快注射抗体和狂犬病疫苗。当然，要防止感染上狂犬病最好还是不要过多接触狗、猫等动物，减少传染几率。
除了北京和宿迁，今年以来全国很多地区都对狂犬病疫情采取了相应措施。从9月起，深圳市全市所有犬只，无论有无狗证都一律免费强制注射疫苗，成为国内第一个对所有犬只实行免疫的城市。
为了防止狂犬病的进一步传播，卫生部、农业部、公安部、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正在组建联合督察组，对重点地区综合防治措施的落实情况进行检查，并且以后每年将进行1到2次联合检查,广东、江苏等地也都在开展规模不等的灭犬行动，一场防治狂犬病的卫生运动正在全国展开。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传染病预防控制所张永振：“我们预防狂犬病，像其他的传染病，它有几个方面的措施，第一个我们从传染源的角度去做，去切断传染源。第二方面传播途径的问题，第三个问题，易感人群的问题。”
卫生部在9月16日公布了2003年上半年全国重点传染病疫情。出乎人们意料的是，位居重点传染病死亡数和病死率榜首的，并不是非典型肺炎，而是狂犬病。据卫生部公布的数据显示，今年1月到6月，全国狂犬病发病人数达到545人，比去年同期增加了89人。
今年的非典疫情引发了人们对公共卫生的高度关注，但是，狂犬病的疫情，还有我们之前报道的血吸虫病也提醒人们，如果没有有效的防护体系，即使是曾被控制的传统传染病也有可能卷土重来，再度威胁大家的健康。非典要防，对其他的传染病也不能掉以轻心。(《经济半小时》记者：孟庆海 王立平 苏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