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宠，即另类宠物，区别于猫、犬、鸟、鱼等常见的家养宠物。如果你打开大众点评，搜索“异宠”词条，你会惊讶于这个市场的火热。各种各样的异宠体验馆、主题馆层出不穷，甚至许多年轻人亲自下场养异宠，其中，尤以爬宠类和啮齿类的家庭养宠发展最为迅速。为什么撸异宠会流行？养异宠会有何种新的体验，让他们痴迷于此？
大骏和大梦开设的“舔爪大王猫艺体验馆”的“C位明星”已经不再是体验馆里的三十几只猫，而是新晋网红卡皮巴拉（水豚）和老网红小浣熊。这家店七年前开设在798内，那时还是一家异宠较少的撸猫馆，今年搬到了更大的场馆后，总共有三层小楼，除了三十多只猫、狗之外，异宠种类也越来越多，蜥蜴、蜘蛛、蛇、蝎子、鸭子、龙猫、仓鼠、蜜袋鼯、狐獴等等。大梦说，很多异宠的养殖手续和政策时不时会做一些调整、改变，她记得，三四年前，小浣熊饲养需要野生动物驯养证，现在已经开放，而当下正流行的水豚还需要办理野生动物驯养证才能合法饲养。
走进体验馆，一股很浓的84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这里大概有五位工作人员，每一位基本上都经历过宠物训导的培训，工作人员会让每个人进门前进行手部消毒，套上一次性脚套。一楼的“迎宾客”是体验馆里刚开始入驻这里的水豚“阿珍和阿强”，它们一边咀嚼着蒲草，一边斜着眼睛“观察”着旁边的客人。水豚的英文是Capybara，故此，它的中文译名便为卡皮巴拉。作为啮齿类动物，它们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吃饭、睡觉、排便、泡澡中度过。一个小朋友一只手拿着一节蒲草，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慰着卡皮巴拉，抬头对她妈妈说，“它的毛有点扎手”。
说实话，卡皮巴拉的长相很像一只体型巨大的老鼠，眼前的阿珍和阿强不过是三四月大的年龄，已经与家中的中型犬大小差不多，若是成年了，体长可达1.3米，50-70公斤。
卡皮巴拉的神秘走红，社交媒体功不可没。去年，一首俄罗斯艺术家创作的歌曲Capybara席卷了国内外的社交媒体，魔性的曲风、卡点的伴奏，再配合水豚的呆萌表情包，一时间，就如同的病毒营销一般火遍了全网。渐渐地，卡皮巴拉就在各式样个样的魔性音乐中被“玩坏了”，它或是淡定地顶着水果，或是被剪辑为骑在海鸥背上飞行，半眯着眼享受日式温泉，或是被柯基鸭欺负依然稳如泰山。总之，卡皮巴拉成为了年轻人既向往又羡慕的“先进情绪和精神状态”的代名词。
到了周末，来撸阿珍和阿强的年轻人、小朋友络绎不绝，有时候甚至排起长队。他们对于这里的异宠的名字、脾性、“热梗”如数家珍，而这些信息大都来自社交媒体。大梦说，“由于阿珍和阿强来的时间尚短，所以目前还没有完全撼动小浣熊‘二饼’的头牌位置。但很明显，阿珍和阿强是真火呀，偶尔还要出门接一些商业拍摄的活儿。”
卡皮巴拉真的像社交媒体上所展示的那么情绪稳定吗？店长指了指水池旁边的皮质沙发，上面有一些被阿珍和阿强啃咬的痕迹，作为啮齿类动物，啃食、磨牙是它们的天性，拆家能力不可小觑，尤其是年纪小一些的卡皮巴拉，更是活泼。每只卡皮巴拉的性格还略有不同，也并不都是风轻云淡的。大梦说，阿珍的性格就比较要强，如果阿强嘴里有东西在吃，阿珍一定会去抢过来先吃。阿强的性格可能更像网络上传言的那样情绪稳定，是一个十足的受气包和“妻管严”。
不过，比起阿珍和阿强，大梦体验馆里真正的C位属于那只叫二饼的小浣熊。成长于社交媒体的一代，对于小浣熊的理解早已不再是八九十年代风靡一时的干脆面零食，而是流行于国外社交媒体上一些小浣熊翻找垃圾桶，或是强行撸猫，以及偷猫粮的场景。由于小浣熊的前爪十分灵活，所以它们做出“前爪捧着猫粮逃跑”的视频又猥琐又好笑。小浣熊也从过去的干脆面变身成了“偷感”很重的形象。
家养小浣熊能与其他小动物和人类友好相处。友情提示，野外小浣熊并不都友善。（摄影 蔡小川）
和动物园里见到的浣熊相比，二饼长得颇有喜感，因为它的体型胖乎乎的，性格温良，大多数时间都懒洋洋地躺在空调底下睡觉。有客人靠近时，二饼只是轻微地动动耳朵，并不抬眼看人。如果你对它“动手动脚”，二饼感到烦躁也无非是换个睡觉的姿势。“不要以为所有的小浣熊都是二饼这样”，大梦提醒道，她说，没有经过人工驯化的小浣熊并没有社会化的意识，对人也并不友好，挠人、咬人时常发生。最早进入中国市场的小浣熊是从北美洲偷渡来的，经过这些年渐渐有了正规渠道可以购买的人工繁育的小浣熊。
二饼的好性格是驯化的结果，它是大梦在家里喂养大的，知道用猫砂上厕所，吃猫粮和狗粮，也知道和家里的猫和谐共处，但它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欠，会去招惹一旁的猫，抱起猫就跑，所以二饼从小没少被猫打，被打之后就灰溜溜地走开。“二饼拆家，疯狂拆家，相比卡皮巴拉啃家具，二饼不光用嘴啃，还能手脚并用的地扒拉，它的拆家能力相当于四五只哈士奇。”
相比啮齿、爬行类动物，二饼与人的互动性还是很强的。关于如何享受生活，它似乎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它永远会躺在离空调口最近的位置睡觉，对于在体验馆“打工”这份职业，它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任凭客人撸来撸去，也不发任何脾气。每天下午六点半，它会准时从二楼到一楼溜达两圈，它知道八点多就该吃饭了。如果还没有开饭，二饼会先到三楼的露台去吹吹风。它喜欢吃苹果，但不吃苹果皮，喜欢吃带籽的葡萄，而且只吃阳光玫瑰，吃荔枝还会自己吐核。在大梦的讲述里，二饼已然被拟人化了。而恰恰是这种拟人化，让这个异宠体验馆里奇奇怪怪的动物们显得魅力无限，好像你能从它们身上学到许多人生的道理。
生活在广西南宁的濛濛家里养了两只几个月大的卡皮巴拉，姐姐叫三三，弟弟叫富桂。濛濛坦言，她的确是被社交媒体上卡皮巴拉的视频种草才萌生了养卡皮巴拉的想法。都说卡皮巴拉是“反卷达人”，她在它们的“躺平”“淡定”“与世无争”中找到了对自己的某种期许。濛濛大学就读于北京舞蹈学院，从小学习国标舞，作为一种竞技性舞蹈的学习者，她已经习惯了疯狂“卷自己”，当她决定从北京的体制单位辞职到南宁和恋人一起生活时，家里人曾一度十分反对。濛濛认为不是每个人都要按照一个“持续卷下去但不快乐”的方式而生活的，而卡皮巴拉在她看来简直是打工人的精神寄托。
其实，在家里饲养卡皮巴拉并不容易。一方面，饲养它们需要有较大的空间，尤其需要有一个提供给它们泡澡、排便的水池；另一方面，它们每天的进食量巨大，尤其是成年的卡皮巴拉，据说每天要吃掉十斤的食物。而且卡皮巴拉的售价很高，幼年的卡皮巴拉一只大概在六万元左右，成年的价格在十万元左右，一般还需要成对饲养。但随着卡皮巴拉的网络爆火，开始有越来越多像濛濛这样的年轻人选择把它们带回家。
对于卡皮巴拉的“拆家”“排便”“泡澡”等一系列的养殖麻烦，濛濛都了然于心，做好思想准备后才将小卡皮巴拉带回了家。头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但凡厕所里有点动静，她就会爬起来看看。卡皮巴拉曾咬坏了家里很多东西，三三还因为咬水管磕掉了一颗门牙，“还好，它们一生都在长牙”。很快三三长出了新牙，又能继续“祸祸”家里的家具。
体会了烦恼，当然也有快乐，濛濛最喜欢看它们吃玉米叶的样子，发出的声音有一种莫名解压的感受。撸水豚的感觉也很“奇妙”，撸它的时候，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定住，撸爽了甚至还会炸毛，四脚朝天地翻身躺下，任由主人给它做按摩。至于泡澡这件事，它们原本生活在南美洲的亚马逊河，喜欢温热、潮湿的环境，所以十分热爱泡澡，“它们自己还会去找浴缸，往上趴着，我就知道它们想要游泳了，有时候泡澡泡得脚都白了也不愿意出来。”，濛濛说。
自从养了卡皮巴拉，濛濛每天都沉浸在一种松弛感中。她带它们去家附近的公园遛弯，看它们在阳台上翻着肚皮晒太阳，甚至听着它们咀嚼食物的声音发呆。“很奇怪，你的日常情绪的确会受到它们的影响”，濛濛说。她还观察到，两只水豚叫声有不同的含义。像老鼠一样“叽叽叽”的声音是两只卡皮巴拉在彼此交流说话，“噜噜噜”的声音则是发生于两只卡皮巴拉找不到对方时发出的信号。如果使用手机播放网络上卡皮巴拉的叫声，还能将它们唤过来。
相比于濛濛的岁月静好，养异宠这件事给YOYO的生活带来的变化却是天翻地覆的。她养的羊驼“大乔”在社交媒体上属于头部网红，抖音上有142万粉丝，小红书27万粉丝，它不仅参与了电视剧《破事精英》的拍摄，也常常出席草坪婚礼。她和丈夫原本在杭州经营一家烧烤店，如今的主业却成了写文案、拍摄、商务谈判。
比起卡皮巴拉，羊驼凭借“吐口水”绝技早已走红网络多年。“吐口水”原本是一种动物防卫的生理反应，但在社交媒体上，羊驼吐口水的形象被赋予了某种情绪宣泄的意义，可以被解读为愤世嫉俗和不屑，也可用来形容一个人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却已经波涛汹涌。但“大乔”却是一只非典型羊驼，不大会吐口水，就算做出吐口水的动作，也只是摆个姿势，吐了个寂寞。它走的是“搞笑”路线，一口龅牙，拿手好戏是穿着衣服、戴着金丝眼镜走“外八字模特步”。
很多粉丝看了大乔的视频也纷纷打起了养羊驼的心思，但YOYO并不认为羊驼合适家养。一方面，羊驼的大小便很多很臭，需要时刻打扫。其二，羊驼的毛发浓厚，在家洗一次澡丢半条命，很多的宠物店里并不提供羊驼的清洗服务，就算有，也价格昂贵，洗一次少则800，多则上千。幸好现在“大乔”接的商务活动就能养活自己，否则开销巨大；最重要的一点，是给羊驼看病的异宠医院对于治疗羊驼的经验很少。YOYO有一个家庭养羊驼的群，很多的疾病都只能是靠经验或驼友之间互相给治病的意见。
关于“异宠看病难”的问题，柯顿宠物医院的负责人彭臣告诉我，目前国内异宠诊疗的需求量大概只占猫犬类宠物看病的10%，而且设有异宠门诊的医院大多集中于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其中异宠诊疗主要集中于啮齿类和爬宠类，像羊驼的诊疗则经验很少，很多医院机构甚至会拒绝给羊驼看病，担心治疗不当引起医患纠纷。
异宠的所谓流行，是通过社交媒体上的活跃体现出来的。彭臣提到，线下异宠诊疗的主流依然是猫犬的天下。撸异宠的过程，是年轻人追求独特和新鲜的生活方式体验的过程，但更重要的是，能成为网红萌宠的异宠，多少反映和抒发了年轻人特定的精神情绪，并将异宠的自然天性作为我们人类向往的完美人格，比如“卡皮巴拉人格”，形容的既是那些在社会里不争不抢，心态平和、活在当下的状态。这在焦虑、内耗严重的时代，无形中给我们带来了一种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