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Kitty Cuddle by Simon_sees is licensed under CC BY 2.0真正的“不会让人过敏的猫”只是传说。因为所有猫——长毛猫、短毛猫以及无毛猫，都会分泌一种名为Fel d 1的有害小分子蛋白。这种蛋白会出现在猫的唾液和油脂腺体中，是导致人们对猫过敏的主要原因之一。即便是同一品种，有些猫的分泌量也会比它的同类高出80倍，没人知道为什么。有些猫这个月分泌量大，下个月分泌量小。还有一些特定品种的Fel d 1平均分泌量确实更低，但证据少之又少。早在21世纪初，一家初创公司大肆营销自己培育出的超低过敏原猫，结果声誉扫地，狼狈倒闭，给一些顾客留下了让他们喷嚏不止的宠物猫。还有一些人预付了上千美金，结果连猫影子都没看到。这说明对于无过敏原猫，市场需求很旺盛，只是没人能培育出来。尽管传统的育种手段失败了，但科学家开始转而采用生物技术。近几年来，一系列看上去颇有科幻色彩的策略瞄准了Fel d 1：包裹在蛋黄衍生物中、可以中和过敏源的粗磨猫粮，使用黄瓜花叶病毒以欺骗猫免疫系统的疫苗，以及使用获得了2020年诺贝尔化学奖的CRISPR技术从猫 DNA 中消除编码Fel d 1的片段的基因疗法。首先，粗磨猫粮在商店货架上就有售，例如普瑞纳的猫粮（Pro Plan LiveClear），而疫苗已经在100多只猫身上进行过实验。尽管可行的基因疗法还很遥远，但科学家已经尝试在培养皿内删除了猫细胞里编码Fel d 1的基因。不过，上述手段都无法彻底消灭Fel d 1，但能降低过敏原水平，避免眼睛发痒、喷嚏不断。（顺便一提，从技术角度来看，日常表达中说的“不会过敏”仅仅意味着“低过敏原”。）这足以让过敏的主人留住自己心爱的猫咪。来自美国佐治亚州的过敏症专科医师威廉·尼什（William Nish）说：“我年轻时一直说：‘你其实需要处理掉你的猫。’这让我变得非常不受人待见。”像他这样的过敏症专科医师现在建议猫主人尝试服用抗过敏药，或者给自己打防过敏针，同时告诉他们使用HEPA过滤器，经常给猫洗澡，不要让猫进卧室。不过，这些策略主要用在人身上，新兴生物技术的目标则是根据人的意愿完全改造猫。这可能也不是什么特别新鲜的观点，其中包括一些前沿技术，但也可以被理解为是我们与猫相处一千多年后合乎逻辑的下一步：经过漫长岁月，我们已经将野外“杀手”变成了毛茸茸的小乖乖，晚上 8 点准时喵喵叫着要吃饭，吃完窝在床上睡觉。在一个世纪以前，宠物猫大部时间都是在外面溜达，完全宅家的猫是相当现代的产物（可能要归功于猫砂的发明）。只是当猫咪离我们的物理距离越来越近时，它们身上分泌的Fel d 1也变成了问题。

　　图片来源：Pixabay猫猫大改造埃比尼泽·萨蒂亚拉吉（Ebenezer Satyaraj）是普瑞纳的母公司雀巢的分子营养部门主管，几十年前，他最先开始思考如何利用猫粮对付Fel d 1。他告诉我，其中一个关键思路，就是猫咪花费大量时间给自己舔毛。正常情况下，这一行为会让猫咪唾液中的Fel d 1遍布全身毛发，然后沾到你的沙发、毛衣、床等各种地方。但如果你给猫投喂的粮食能够中和它们口腔中的Fel d 1，干扰这一过程，结果会怎样呢？萨蒂亚拉吉和团队是这样实现他们的想法的：将Fel d 1注射入母鸡体内，母鸡免疫系统把Fel d 1当作外来病原体，积累能与Fel d 1结合并进行中和的抗体。这些抗体最终也会出现在蛋黄中，将保护的力量传给小鸡，因此提纯鸡蛋的蛋黄就能获得Fel d 1的中和抗体。重要的是，这类抗体会跨物种发挥免疫作用：例如，由鸡蛋蛋黄抗体制成的猪饲料添加剂，可以帮助猪抵抗大肠杆菌，发挥保护作用。因此，萨蒂亚拉吉想要用蛋黄抗体去中和猫体内的Fel d 1，最终，他们能通过与鸡免疫系统的合作保护过敏人群。结果奏效了。吃了蛋黄“外衣”包裹的猫粮的猫，它们的过敏原分泌量平均减少了47%。萨蒂亚拉吉表示，他们的目标是将Fel d 1水平降至某个能令过敏症状最小化的阈值。这可能不足以帮助所有人，但一些人确实能因此受益。一项关于过敏人群的研究发现，使用这种猫粮确实有助于减少充血和眼睛发痒。粗磨猫粮的效果将取决于宠物猫原本能分泌多少Fel d 1，以及主人对过敏原的敏感程度。只要你持续向猫咪投喂这种猫粮，所有（抗过敏）效果都会持续。第二个降低猫过敏原的思路是利用猫本身的免疫系统，这可能持续得更长久。2013年，瑞士苏黎世大学（University of Zurich）的科学家成立了“Saiba动物保健”公司（Saiba Animal Health），制造给猫使用的、可减少Fel d 1分泌的疫苗。他们使用源自人类疫苗研发的多部分策略：将Fel d 1蛋白藏在黄瓜花叶病毒外壳中，同时嵌入些许破伤风毒素。Saiba首席运营官加里·詹宁斯（Gary Jennings）解释道，这套把戏会让猫免疫系统将Fel d 1识别为病毒的一部分，一旦免疫系统被启动，猫就开始制造抗体中和Fel d 1。它们分泌的过敏原水平在几周之内确实会降低，猫接种疫苗之后它们的主人就能多花点时间和宠物相处。该公司已将这一技术授权给一家大型动物保健公司，希望收集到获得监管部门批准所必须的数据，但詹宁斯表示自己无法透露其名称。我交谈过的人类医生和兽医都认为，这样的疫苗可能处于一个微妙的阈限空间内：为治疗人类而给猫接种的疫苗到底算动物疫苗还是人类疫苗？应该由谁来监管它？詹宁斯告诉我，在与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和欧洲药物管理局（EMA）交流之后，两大部门都将其视作动物疫苗，但略有区别。美国FDA需要确保疫苗不会伤害猫，且对人类奏效，但EMA想要权衡对猫本身的利弊。我们如何在动物治疗风险与主人便利愉悦之间取舍呢？提出这个问题的瞬间，我感到很新奇，直到我意识到只有猫过敏疫苗的新奇性让这个问题成立。我们过去常常靠剪猫的指甲来保护自己的家具，这种行为如今已不再被接受。但我们仍然会摘除它们的睾丸或卵巢，抑制它们的性行为，因为作为室内宠物，它们发情很惹人烦。现在我们仍完全接受这种行为，且高度鼓励。那你就能说，如果能被改造变得更宜家，让主人更开心、更宠爱它们，手术或者疫苗就是为猫好吗？为了判断靶向Fel d 1的潜在危害，我们还需要更好地理解这种蛋白质以及它在猫体内的确切工作机制。可惜，“没人知道答案。”来自美国亚特兰大专门治疗猫的兽医德鲁·韦格纳（Drew Weigner）说到。科学家假设说，Fel d 1可能类似信息素，作用是传递社交信号。那它可能对家猫不那么重要，尤其是单独养家里的猫。公猫倾向于制造更多 Fel d 1，而给公猫绝育实际上已经将这种蛋白的分泌水平降低了三到五倍，这也表明我们早已定期改变过猫的Fel d 1了。猫不同个体之间过敏原水平的高度变化性也暗示，降低Fel d 1水平应该不会产生巨大的（不良）后果。事实上，针对抗Fel d 1猫粮和接种疫苗的研究也没有发现猫产生了与Fel d 1水平降低相关的显著不良反应。